峰会晚宴过半,主办方突发奇想,增设非遗现场展示环节。
主持人手持话筒,笑意盈盈地穿梭在展厅:“今晚有幸邀请到多位非遗传承人,接下来我们有请木雕艺人赵于敏小姐,为大家现场演示木雕技艺!”
聚光灯骤然打在角落展位,赵于敏浑身一僵,像是受惊的小鹿。
她攥着帆布包的手更紧了,脸上满是无措,结结巴巴地摆手:“我、我不行……我、我只是个新手,不、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有人交头接耳:“这小姑娘看着确实怯生生的,能行吗?”
“估计是凑数的吧,你看她那展位,寒酸得很。”
赵于敏的脸颊涨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主办方负责人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强求,正想圆场,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妨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萧玉山不知何时已走到展厅中央,目光落在赵于敏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语气平淡无波:“非遗传承本就该鼓励新人,何必拘泥于资历。”
林姐站在他身侧,眼神微动,悄悄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已接到萧玉山的无声示意,开始检索赵于敏的背景信息。
屏幕亮起,弹出一份简单的资料:赵于敏,二十二岁,自称民间木雕爱好者,无获奖经历,无公开作品,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但林姐总觉得不对劲。刚才那 Q版木雕的工艺,绝非“新手”所能企及。她指尖点进加密文件夹,“20XX年夏”的文件名一闪而过,眼底掠过一丝凝重。
展厅内,赵于敏骑虎难下。
她知道萧玉山这话说得看似公允,实则像是在试探。若执意推辞,反倒显得刻意;可一旦动手,就必须拿捏好分寸,既不能暴露真实水平,又不能太过敷衍。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勉强的笑:“那、那我试试……献、献丑了。”
她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小块桃木,一把小巧的雕刻刀,还有一套简易工具。动作依旧带着几分笨拙,仿佛连工具都握不稳。
萧玉山找了个不远处的沙发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她身上,实则未曾移开半分。
赵于敏握着雕刻刀的手微微颤抖,刀尖落在桃木上,划出第一道痕迹。
那痕迹看似生涩,却暗藏力道,线条流畅自然,绝非新手能有。萧玉山的眼神沉了沉,指尖再次下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的怀表。
他想起刚才那个 Q版书生木雕,眉眼间的神韵,还有此刻刀下的弧度,都透着一股熟悉的灵气。
就像……苏晚当年的风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不可能,苏晚的木雕技艺早已随着她的失踪,尘封在十年前的湖边。
赵于敏专注地雕刻着,暂时忘了伪装。
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与平日里的怯懦判若两人。刀尖在桃木上辗转腾挪,木屑簌簌落下,一个小巧的荷花花苞雏形渐显。
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原本的轻视变成了惊讶。
“这手法,看着不像新手啊?”
“你看那刀工,多细腻,花瓣的层次感都出来了!”
策展人站在最前面,眼中满是赞赏,刚才的讶异再次浮现:“这姑娘,藏得挺深。”
赵于敏听到议论声,猛然回过神,手一抖,雕刻刀在花苞边缘划了一道多余的痕迹。
“啊!”她低呼一声,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带着哭腔道歉,“对、对不起,我、我搞砸了……”
她慌忙用砂纸打磨,却越磨越糟,好好的花苞变得面目全非。她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没事,”萧玉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依旧平淡,“新手难免出错。”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雕刻刀上。刚才匆忙间,刀身翻转,刀柄上那道模糊的印记再次闪过——像是篆印的轮廓,虽被磨去大半,却能隐约看出“赵氏”二字的雏形。
赵氏木作?
萧玉山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十年前,苏晚的爷爷似乎提过,有个相交甚笃的木雕老友,正是“赵氏木作”的传人。
他的指尖一顿,看向赵于敏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赵于敏感觉到他的目光,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含糊不清地说:“我、我还是走吧……不、不在这里丢人了。”
她收拾好工具,仓皇地想要逃离,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展架。展架上的一个玻璃摆件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碎。
萧玉山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了摆件。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赵于敏的手背,她的手冰凉,带着一层薄汗。
“小心。”他收回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赵于敏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萧先生。”
她不敢再多停留,抱着帆布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展厅。
萧玉山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还有刚才雕刻时专注的眼神,与此刻怯懦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个女孩,太矛盾了。
“萧先生,”林姐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查到了一些信息,但很有限。赵于敏的资料都是近一年才出现的,之前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赵氏木作’确实是几十年前的木雕老字号,不过早在十年前就关门了,传承人不知所踪。”
萧玉山的眼神沉了沉。
十年前。
又是十年前。
苏晚失踪的时间,赵氏木作关门的时间,竟如此巧合。而眼前这个与苏晚有七分相似,又带着赵氏木作印记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继续查。”他淡淡吩咐,“查清楚她的底细,还有赵氏木作当年关门的原因。”
“明白。”林姐点头,转身去安排。
萧玉山走到赵于敏刚才的展位前,地上还残留着几片桃木木屑。他弯腰捡起一片,指尖摩挲着木屑的纹理,眼神深邃。
刚才那把雕刻刀的手法,分明是赵氏木作的独门技艺——“旋刀刻法”,刀痕浅而密,线条柔而韧,当年苏晚的爷爷曾特意展示过。
这个赵于敏,到底是谁?
她刻意伪装成结巴蠢萌的样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而她与苏晚,与赵氏木作,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头盘旋,像一张无形的网,渐渐收紧。
他握紧手中的木屑,转身走向展厅出口。西装内袋的怀表,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表盘内侧的照片,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峰会后门的小巷里。
赵于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的怯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与警惕。
她摊开手心,刚才因为紧张而掐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差点暴露。”她低声呢喃。
刚才萧玉山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尤其是在看到雕刻刀印记时,那一瞬间的探究,让她心惊肉跳。
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萧玉山的注意。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坏事是,萧玉山心思缜密,林姐更是精明干练,再继续伪装下去,风险越来越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哥哥赵于琛发来的信息:“萧玉山的人已经开始查你了,小心行事。另外,湖边老人有了新线索。”
赵于敏的眼神亮了亮,快速回复:“收到,我会注意。线索具体是什么?”
“老人口述,当年看到的少年,手腕上有一道月牙形疤痕。”
月牙形疤痕?
赵于敏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刚才与萧玉山接触的细节。他穿着长袖西装,手腕被遮住,根本看不到是否有疤痕。
看来,还需要更近距离的接触。
她收起手机,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把雕刻刀,指尖摩挲着刀柄上模糊的“赵氏木作”印记。
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寻找真相的底气。
十年前,爷爷突然关闭木雕店,郁郁而终。临终前,只留下一句“湖边有真相,苏家有亏欠”。
而哥哥的调查笔记显示,苏晚失踪后,苏家也搬离了原来的城市,从此杳无音信。
这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串联起来。
赵于敏握紧雕刻刀,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萧玉山多么难接近,她都必须查下去。
为了爷爷,为了真相,也为了那个素未谋面,却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苏晚。
她整理了一下旗袍,重新换上那副怯懦的表情,推开小巷的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展厅内,萧玉山已经离去。
林姐站在原地,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补充信息:“赵于敏的哥哥赵于琛,是知名私家侦探,三年前曾调查过苏晚失踪案。”
林姐的眉头紧锁。
私家侦探的妹妹,带着赵氏木作的印记,长得像苏晚,还刻意接近萧玉山。
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立刻拨通萧玉山的电话,语气凝重:“萧先生,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赵于敏的哥哥,当年调查过苏晚的案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萧玉山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了。”
他的指尖摩挲着怀表,表盘上的划痕硌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十年前的湖边,苏晚的笑脸,哮喘发作时痛苦的模样,还有他仓皇逃离的背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以为这一切早已尘封,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被揭开。
“林姐,”萧玉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帮我安排一下,接下来那个非遗主题网剧,我接了。”
林姐愣了一下:“萧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暂时不接影视剧了吗?”
“改变主意了。”他淡淡说道,“我想,近距离接触,或许能发现更多东西。”
电话挂断,萧玉山望着车窗外飞逝的夜景,眼神深邃。
赵于敏,赵于琛,赵氏木作,苏晚。
这盘棋,已经开始了。而他,必须亲自下场,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怀表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从未真正远去。
而那个带着木雕刀,伪装成怯懦模样的女孩,注定会成为他生命中,又一场无法回避的风暴。
夜色渐浓,沪上的灯火依旧璀璨。
命运的齿轮,在两人的交锋与试探中,悄然转动。刀痕暗记,疑窦初生,这场以真相为名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