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归宁日,李府神色百态
二太太进门第一天就以雷霆之势镇压了后院妾室,还博得了二房三个孩子的好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府中众人都知道这二太太年纪虽小,手段却干脆,不由得都观望起来。
清宜听到外面的传言,颇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她内心并不十分有把握,对于她来说,甚至还未完全适应从奴仆到主母身份的转变,一切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罢了。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后宅之中,无非就是那么点事儿么!
孙姨娘当时的话或许是无心的,却实在过分。
孙姨娘是王氏的远房亲戚,家道中落来投奔王氏,恰逢王氏有孕便被她做主收了房。
段景恒却对她一直淡淡的,几年来也一直无所出,眼见着王氏不行了,竟还想着依附于蕊姨娘,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如此对着孙姨娘罚也就罚了,毕竟就连王氏的贴身丫鬟听琴提起此人都很是不屑。
原本王氏离世,她的仆从便被充入府中各处,也有的跟着王氏的嫁妆回到了王家,听琴是个忠心的,放心不下然姐儿,便留在了昭华院。
原本她想等着清宜进门后再斟酌着开口,没想到清宜找然姐儿的奶嬷嬷郑氏了解了一番,便直接做主把自己拨到了然姐儿身边,这让听琴很是惊喜。
至少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继室,是个好心的。
可另一头蕊姨娘就不这么想了。回到落霜阁,哦,现在是敬仪阁了,蕊姨娘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蕊姨娘自小便是段景恒身边的红人,之前就连王氏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整个敬仪阁的丫鬟婆子大气不敢出,阁内落针可闻,这便显得门前小厮们拆除落霜阁匾额的声音格外刺耳。
偏蕊姨娘一向是个谨慎的,她在内室里听着门外哐哐的声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字一句往外蹦:
“敬仪,我看她是想说敬宜吧!这是明摆着敲打我呢!”
看她气得几乎发抖,身边的丫鬟忙上前给她顺气道:“姨娘小心气坏了身子,您不过是被孙姨娘连累了,那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这府里的规矩,出手没个轻重的,您何苦跟她置气呢!”
“不懂规矩?”蕊姨娘哼道:“我看她就是太懂规矩了,拿规矩压我呢!”
且说这蕊姨娘是个心气儿高的,长得漂亮又有手腕,只可惜一直被出身拖累,直到生下一儿一女才从通房变为妾室,更是别想着当上正头夫人了。
但她觉得这是天不公平,教她托生在那样普通的家庭里,这始终是她心中的刺。
清宜自底层出身,自然知道怎么刺蕊姨娘最痛,不过实在是蕊姨娘之前的落霜阁她看着碍眼,这个霜字总让她想起从前那些时光。
正巧借着这个机会,让她试探一下蕊姨娘。
先前李家那一连串的事情,背后之人无非就是不想让李家五小姐顺利嫁入段家,如今段家每一个可能因此受益的人都有嫌疑。
只是如今李家偷梁换柱,不知道背后之人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她得小心行事。
可尽管蕊姨娘在后院有些威望,却也不过是依附于段二爷,她家世普通,尽管有再多手腕,也难以将手伸到李府之中。
难道是孙姨娘?
可是孙姨娘自从王氏要不好便频频向蕊姨娘示好,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清宜还记得听琴说起这事儿时不屑的表情。
这样的人真的有那样的魄力吗?不过,虽然她没有子嗣,却也是正经书香门第出身,又与王氏沾亲带故,有些想法也是难免的。
清宜摩挲着茶杯,正思索间,已是掌灯时分。
段景恒在书房用过晚膳,饭后消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昭华院。
清宜看到段景恒,有些惊讶,又疑心他知道了自己今天的动作来敲打自己,好给蕊姨娘出口恶气,眼中就带了点防备。
清宜担心自己不够老练,昨日又大获成功,于是便打定主意要在段景恒面前做个“情绪外露”之人。
当然,这只是在他面前,至于不在他面前时自己“威风”的主母样子,自然会有人报给他的。
段景恒白日里见惯了官场上那群老狐狸眼观鼻鼻观心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见清宜目中并未多加掩饰的情绪,倒有几分新鲜,只觉自己这小娇妻不说多么信任自己,却是真真把自己剖开来给他看了,心中浮上几丝微妙感。
起先他还不太明白清宜的防备从何而来,可后院虽然是清宜管着,发生了什么依旧有人事无巨细告诉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几分,登时便点了点清宜光洁饱满的额头,无奈道:
“在你心里,爷就这么不明事理、宠妾灭妻?后院你最大,该立什么规矩,爷不插手。”
清宜心中冷笑,心道王氏还未进门蕊姨娘就先有孕了,进门后又被你的后院吞吃得渣都不剩,还说自己不是宠妾灭妻?
若真像他说的那般不在意,他又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不过是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罢了!
如此还让王氏殁了,这人真是……
可谁让自己嫁了进来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清宜只能是捏着鼻子,暂且忍了!
一夜无话。
昨夜段景恒既宿在昭华院,如今对清宜又很有几分新鲜,便很乐意给她做脸,第二日归宁便顺理成章地陪着清宜一起去了。
如今段景恒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事务繁忙,李家的人原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他竟真的陪着清宜回娘家了。
李府。
“真叫凝霜这丫头成事……”
“慎言!”
出言呵斥李三少爷李永瑞的是李二少爷李永祥,李永瑞如今年满十七,只比清宜大一岁,他垂涎当时还是丫鬟凝霜的她很久了,是五小姐一直护着,才没叫他给糟蹋了。
看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段相夫人,搞不好哪天把段景恒哄开心了还能给她搞个诰命当当,李永瑞便有些牙痒痒。
“你若再胡言乱语,整个李家都得陪葬!”李永祥向来看不上李永瑞的做派,觉得他有辱斯文,此事瞒天过海事关重大,他便多上了些心,多叮嘱了李永瑞一句。
李永瑞却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勾勾盯着清宜。
那厢清宜却完全没在意这边小小的争执,她一进李府便与去往前院的段景恒分开,被老太太的人引到了后院正房。
一进正房,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上首闭目养神的李老太太,下首小雷氏、李清安都在,见清宜进来,众人目光都看向她。
李老太太目光锐利,小雷氏的目中却饱含歉意,而李清安一如既往的对她有着敌意。
只是李老太太眼中的锐光一闪而逝,很快便恢复成了那个慈祥的、从前作为丫鬟的她从未见过的慈祥模样。只见李老太太慈爱地抬了抬手道:
“好孩子,你回来了。你做得很好,快来坐下让祖母看看。”
清宜依言坐下,只是却有些恍惚。上次在这正屋内,她还是跪在下面,任凭老太太安排的浮萍。如今身份转变,她已经拥有可以坐在这间屋子里与老太太对话的筹码了。
她仔细端详老太太慈祥的面具,仿佛之前对她使过的雷霆手段,说过的威胁之语,看她的不屑眼神都从未存在过。
这人好似原本就是她亲生的、慈爱的祖母。
清宜有些恶劣地想,不知道李家的男人们现在面对段景恒又是怎样一副嘴脸呢?
可见权力、身份,确实是好东西,好到让他们卖女求荣,就算闹出了人命,也还是要抓住那“通天梯”。
老太太又例行交代了一番,女眷们在正屋用过午膳,前院传来催促的消息,众人便起身出门。
刚一走出正院,小雷氏便紧紧握住了清宜的手,泪盈于睫:“好孩子,我知道委屈你了,若有什么差的,尽管跟我说。”
小雷氏一直是个心善的,打小也是看着她长大,清宜相信小雷氏早也拿她当女儿看的,她自小被卖进李家,却总能在小雷氏身上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
她连亲生女儿都没护住,只是这吃人后宅里的一位可怜的母亲罢了。
思及此,清宜紧紧回握了小雷氏:“我省得,母亲多保重。”
听得这一声母亲,小雷氏终究落下泪来,为免失态便捂着脸先走了。
只留下对清宜颇有些怒目而视的清安,她紧绷着身子,像只要进攻的刺猬。
“你也配喊母亲?”清安冷道。
清宜却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做戏自然要做足,姐姐,我提醒你,只靠乱发脾气可是没法帮她报仇的。”
清安闻言更是没有好脸色,拂袖而去。清宜垂眼遮住目中翻涌的情绪,她知道一直有人在看着,并不想节外生枝。
见人都走远了,她也裹紧了衣裳,匆匆向外走去。
秋天,也挺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