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坠落（2）

　　“子君……”素素愣了一下，回过头望向他，“你……”

“昨晚我考虑了很久，”子君正色道，“我想我们之间的一些事情，还是坦明了说清楚比较好。”

素素神色黯然：“还有什么需要说呢？”

“你看这株棠梨。”子君却在这时叉开了话题，“你知道它为什么孤独吗？”

素素沉默，只怔然望着子君。

“因为它身上的刺。”子君走上前去，轻轻抚着棠梨树的树干，缓缓说道，“它以刺为铠甲，想用来保护自己，却不想反倒成了囚牢，囚禁了自身。”

素素依然没有说话，只顺着子君的目光看这一树孤雪纷飞。是呵！方圆百里只有这一株棠梨，寂然抖落着一树孤独的雪。

停顿了半晌，子君又继续道：“棠梨花，也是卑微的花，没有艳丽的外表，它的名字更是鲜有人知晓，可是，难道它就不美了吗？”子君说着，伸出手接住一朵飘落下来的花，递到素素眼前，“你看这一树花雨，它的美不是张扬外露的妖艳，而是这样，宁静无声的，乍一眼看似寻常，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唯留给有心之人欣赏。”他上前一步站到素素面前，看定了她，郑重道，“素素，其实你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孩，我相信你终会遇到一个真正懂得欣赏你的人……”

怎料方听到这句，素素即刻滚落下泪来：“原来你所有的话，终究还是说给珊珊听的，对吗？

“你在说些的什么？”子君不明所以。“珊珊是谁？”

素素却似未听见子君的话，依旧自顾道：“终究是因为我脸上的疤，因为我不漂亮，因为我性格内向，因为我……”素素突然语噎，仰起头凝视着子君，“如果我像我姐姐一样，完美而瞩目，你会考虑接受我吗？”

“你听我说，”子君认真道，“你是个好女孩……”

素素摇着头，呢喃着退后道：“你喜欢的还是我姐姐的吧！也就是说你终究还是不会喜欢我，而是喜欢我的姐姐，你喜欢的是珊珊……”

子君有些慌了神：“素素你怎么了？你都在说些什么呀！什么珊珊？还有你姐姐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素素忽然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既然棠梨花的美丽，是这一树孤独寂寞的飞雪，也就是说它的美丽，是同孤寂与凋零相伴的，对吧？”

这一次却轮到子君语塞了。

然而未待子君作出回答，素素已扭头奔走而去。

素素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滴着血，正在随着血液的流尽而一点点地走向崩溃。模糊的街景飞快地向后退去，泪水是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直至最后干涸得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唯留下眼眶里的焦灼痛楚。

原本清朗的天，这时竟渐渐开始变得阴沉，不多时便见雨水哗哗而下。素素也无心打伞，任雨水淋透了全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

恍然一个回神，她瞥见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内，一男一女正坐于落地窗旁，他们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正中间还摆着一份小甜点。

这时坐于咖啡厅内的男子恰好缓缓转过了头来，素浑身乃至内心都突地一震。坐在落地窗旁的男子，忽然变成了子君的模样。此刻再把视线移至他对面的女子脸上，那可不正是珊珊吗？

素素失魂落魄地跑过去，路面上的汽车飞驰着，猛地撞上了她。她的身体被狠狠地甩出数米远，又被另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碾过。

疼痛在某刻停滞，鲜血却开始漫延。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撞断，再被碾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残尸。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混合着血水流淌开去，盛放满目的如血殷红，宛如一曲哀壮凄凉的挽歌。

我这是死了吗？素素想。如果这一刻我未死去，那么为何我却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四分五裂？如果这一刻我已经死去，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我该是谁？又是谁在替我的见证着这一场惨剧？

悠远的歌还在回响，旧年的风还在低低地吟唱，棠梨雪花的香气弥漫，穿透了记忆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