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坠落（1）

　　“不……不要……”空旷的草地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倒在地上哭喊着，在她身边还围着七八个同龄的孩子。

“打你，打你，丑八怪！”其中的一个小男孩说着，同时还不住地对地上的小女孩拳打脚踢。

“你那么丑，一定是妖怪，我打死你。”另一个小男孩道。

一旁又一个小女孩附和着：“对！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不，不要打我……”地上的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她不住地挣扎着，一遍又一遍喊道，“我不是妖怪，我不是！不是……”

“我不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素素陡然坐起身来，浑身尽是冷汗。泪水不知是何时涌出眼眶的，此刻已经结成泪渍干在脸上，触手皆是粘腻和涩涩地疼。

又是这样的夜，这仿佛了无尽头的夜。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睁眼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四面无光亦无声，只有漫而无尽的漆黑与冷寂，而她就犹如一个徘徊于黑暗的孤魂，茫然而绝望地寻找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存在的出口。

不，今天似乎有些许不同。

素素走至窗前，拉开窗帘并推开了窗。屋外正下着雨，雨点打落在树叶上，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偶有几道闪电割裂天际，将漆暗的天空刷地照亮起来，不多时便是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心都不由得颤栗。

却听“叮咚”一声，书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突地亮了起来，是有信息到了。

素素拾起手机看了一眼，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心跳忽然加快，似乎马上就要要跳出嗓子眼儿：

素素，明早八时，棠梨树下见。子君。

“子君……”她闭上眼，在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那个曾在刹那间照亮她孤寂的内心，又惘如幻觉一炫瞬息消逝的名字。

他约她见面，是要和她说些什么呢，他又还能跟她说些什么呢？想到这，她内心不由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似怀期待，又害怕期待过后的失落。

他喜欢的应该是珊珊吧，是姐姐，但信息确实发给她的，是给素素的。

素素，珊珊……珊珊，素素……

她的心乱了，恍惚一个错觉，她竟分不清自己该是素素还是珊珊。她多希望自己就是珊珊呵！那个完美而令人瞩目的女子。可是……可是……她捂住自己的脸颊，触手那抹凹凸不平的狰狞质感，似一把利刃残忍地刺进她的内心，正中于那结痂未愈的伤口上，满目鲜血淋漓。

早晨八时，天光已映照满大地，蒸熨出一片温温的暖意。长街尽头的棠梨花，依旧如昨日般绚烂，阵阵微风下，素色的花朵飞旋而落，翩然若扑闪着双翼的白蝴蝶。

素素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衫，下配一条牛仔裤，背一黑色双肩包。他正仰着头，望着这一树雪色纷飞，默然出神，短而柔软的发丝间还隐着落花。

但是，不只有他，还有她！猛地一眨眼，她竟又看到了她，她的姐姐珊珊。她与他面对面站在一起，四手交握，无数的飞花自他们头顶飘落下来，密集如花雪簌簌。

子君明明约的是她素素，可为什么他此刻却和姐姐在一起？这就是他想对她说的话吗？他真正喜欢的就是她的姐姐，是珊珊。

泪意又涌了上来，模糊了素素的双眼，她看见子君和姐姐相拥在了一起，宛然如一对甜蜜的情侣。素素赶忙跑上前，朝那两道人影奔去。她真的很想问清楚，他究竟为何要约她来。然而每当她往前踏出一步，棠梨花雪就落得更加繁密一分，直至最终将那两道人影彻底淹没。

素素挥动着双臂，那极近崩溃边缘的癫狂，想要拨开那些遮挡住视线的花瓣。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眼前成片的雪色花瓣都随风而散，就连立于花雪中的那两道人影也幻化成了片片瓣影纷飞。素素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道模糊的残影，却发觉自己的手好似也在渐渐变得模糊了。一切都消逝了，唯余两手雪色的花瓣，松开手去，零落成尘。

方才在人呢，影呢？

素素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漫天飞雪，默默出神，忽闻身后有人轻轻唤道：“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