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碎裂

　　粉底液与蜜粉，眼线笔与睫毛膏，腮红与唇彩……素素将这些化妆品从抽屉里一个一个地取了出来。

这些，曾经怎么都不可能出现于她身边的东西。

素素坐于玻璃窗前，拾起一支粉底液倒在掌心晕开，于自己左侧脸庞上默默地搽着，随后又取来一盒粉红色的蜜粉，用干粉扑粘取适量对折揉匀，均匀地按压于肌肤之上。

薄施粉黛后的脸颊即刻退去原先的苍白，透出淡淡的粉嫩之色，皮肤也更显晶莹亮泽，光润如玉。唯有眼睛依旧是茫然而无神，仿若一只毫无生命的义眼，呆滞地盯着玻璃窗上的自己。

眼线笔握于手中，笔头贴着左眼睫毛根部缓缓勾勒至外眼角，再用眼线刷晕开。而后，素素又取出了睫毛膏和睫毛夹，先又用睫毛夹将左侧睫毛夹起，复把睫毛膏涂于左眼睫毛之上。原本显满疲态的眼睛瞬间变得大而有神起来，如有盈盈水波顾盼流转。

“谁说……我比不过你……”素素口中默念着，喃喃的低语，仿若癫狂魔化的前奏。

最后，是腮红与唇彩了吧！素素拿刷子在左腮处飞快地打上腮红，最后在左侧唇畔涂上柔粉色的唇蜜。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斗得过我么？”是何处传来的声音？是谁在说话？素素紧张地环顾四周，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不用找了，我就在你眼前。”

素素猛然回头，只见玻璃窗内反射出的一个双面人来。右侧，是原先素颜而用刘海遮住了大半边脸的自己，而左侧，则是那个描了淡妆鲜艳靓丽的女子。

“你是……珊珊？”素素犹疑地问

“啊哈哈哈哈！”玻璃窗影中左边那个淡妆女子扯起嘴笑了起来，笑得花颜颤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素素也没有珊珊，只有你和我！”

镜像中那个影子急急退了两步，右边素颜丑陋的面庞上，眸子中显满了惊恐，吞吞吐吐道：“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是你创造了我，但却因我而毁灭。”左边的靓丽女子笑得云淡风轻，“因为这个宿体只能有一个主人，而你，永远不可能有能力和我争。”

“不！”右边的女子惊呼，“不是这样的！”

“不信，你看。”左边的女主伸出手，指了指右边女子的脸颊。

似有什么在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是血，从素素右侧的脸颊滴下来，越滴越多，越滴越密集，直至后来流淌成线。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素素扑到玻璃窗前，盯着镜像中的自己，用力拍打着玻璃，瞳孔因惊悚而倏然放大。

只见她右边脸颊的疤痕处，从中间开始一点点地溃烂开来，逐渐长出无数个脓疮包。慢慢地，那一个个疮包开始溜出脓水来，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说你是丑女你还不信！”

又是这样的声音，仿佛是来着苍穹尽处的寓言，回响于素素的脑海中。

“不”素素疯狂地摇头，“我不是！”

镜像中的画面还在变化着，疮包中的脓水已经流尽，肉却开始一点点地翻烂来开，最终一块块如腐肉般掉落，白色的蛆虫从孔洞间钻出来，耀武扬威地扭动着身姿，宣誓着其占领阵地的胜利。由皮肤，到肌肉，再到血管和神经，最后直至露出骨骼，素素右侧的脸庞彻底变得一片血肉模糊，仿佛是一具被解剖了的尸体的脸。

“啊——”素素惊恐万状地跌坐在地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就是个丑八怪！”

依然是那样的声音，响彻于脑海，顺着神经传遍四肢百骸。

“垃圾一个！”

一声声，一句句，拨动着素素本就脆弱万分的神经。

“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不！我不是！”素素哭喊着，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想要阻隔那脑海里的些声音，却只是徒然。

“怎么样，为说得没错吧？”镜像中血肉模糊的面庞突然不见了，转而变成了那个薄施粉黛娉婷靓丽的女子。珊珊笑着，笑得柔媚而迷人，“你根本不可能争得过我。”

却听“碰”地一声巨响，是素素抄起了书桌上的台灯，往玻璃窗上狠狠地砸了过去。玻璃窗碎了，镜像也随之幻灭，满地皆是凌乱的碎片。

然而这时，素素却看见珊珊从碎裂的玻璃窗里走了出来，姿态袅娜莲步姗姗。珊珊微微抬起下巴，似是傲然地炫耀，又似是嘲讽。

“你根本”

“你根本就没有能力”

“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和我争”

“没有能力和我争”

“和我争……”

就在这余音的末尾，鲜血顺着素素的指尖流了下来。素素手握一片玻璃碎片，刺入了珊珊的胸膛。血越流越多，逐渐犹如泉涌，妖艳的红铺满一地，仿若冥河两岸蛰伏了一世轮回过后灸烈绽放的曼珠沙华。

疼痛开始在胸口漫延，鲜血慢慢地迷离了双眼，呼吸由轻缓渐次变得急促，在这漫过头顶的黑暗尽头，棠梨花雪的芬芳，最后一次吟唱起那悠远的歌谣。